直到下次來臨
02/14 2012
他們之間,無論是身份、地位、存在,都是尷尬的兩極。
高貴的精靈,和,黑暗的妖師。
糾結了千年、錯綜複雜的關係是不可能這樣簡單就化解的──應該是這樣才對。
褚冥漾一邊心不在焉的攪拌著眼前的熱可可,一邊思考著這對他來說八成是無解的疑惑。
他不懂為什麼這世界非得存在著黑白兩面,就像他不懂為什麼他那強大到堅不可摧的學長會這樣幫助他一樣。
雖然跨越了十個世紀,那些妖師和精靈之間發生的一切也都是由早已不在的三王子殿下身上聽來的,可是──褚冥漾覺得──冰炎應該要恨才對。
畢竟怎麼說,他都是當時遺留下來的受害者。
但是……
瞄了一點坐在自己面前、夕陽色雙眼直勾勾盯著自己的人,褚冥漾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忙移開視線。
拉著自己進到這火星世界的是學長、敎他如何保護自己的是學長、告訴他不用害怕的是學長、為了自己一度丟掉性命的是學長。
──當然,對著自己又踹又罵的也是學長。
除去那些小小小小的缺點,褚冥漾覺得,不管怎麼說學長都對自己太好了。
好到有點超過、超過到讓他變的貪心。
垂下墨色的雙眼,拿著銀色湯匙的手停下動作。
──貪心讓他忽略了本來早該預想到的結局。
※
當他們千辛萬苦的好不容易到達了冰牙族的領地後,學長在精靈王的幫助下,靈魂和身體總算是平衡了,就連以前時不時會發生的血緣衝突也一併解決了。
然後一群人開開心心帶著已經能踹人打人揍人、健健康康的冰炎殿下回到學院,回到以往的校園生活。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在冰炎重回學院才短短一個月,來自冰牙的使者便出現在無殿大門外。
扇一看到那些總是嚴肅著臉的精靈們,便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了。
但她裝作什麼也不曉得的請他們來到會客室,一邊胡亂扯著今天天氣真好呀是不是,一邊替客人們泡茶。
當然,精靈們沒那個閒情逸致聽她閒話家常。
擺在眼前的茶杯看也不看一眼,單刀直入的說了來意。
「請把殿下交還給我們。」
扇精明的雙眼盯著使者們,丟出了早就想好、也是事實的說詞。
「約定的時間還未到。」
冰牙和燄谷與無殿的交易是替他們保護年幼的殿下直到成年。
而精靈的成年年齡是一百歲。
距離那還有一段時間。
但冰牙使者冷著一張臉說道:「你們不但沒有做到約定,還讓殿下差點回到主神的懷抱。我們的王沒有辦法再將殿下交由無殿保護。」
唉呀唉呀……
扇有些傷腦筋的晃著手上的扇子。
這些精靈什麼都好,就是腦子太過食古不化。
八成是避世過久,連靈活兩個字都不會寫了吧──啊,是說冰牙族語的靈活不曉得是不是兩個字就是了。
明明年紀一大把,卻批著那張騙人的少女臉蛋笑嘻嘻的胡思亂想著。
一看就知道這女人沒在聽自己講話,精靈老大不高興的悶哼一聲。
「總之,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會把殿下帶回去的。」
「喔?」扇挑挑眉,不以為然的說道:「這件事你們有和小傢伙講過了嗎?」
如果你們那個寶貝殿下不答應的話,你們總不可能用暴力把他拖回去吧?
『小傢伙?』
聽到這稱呼,精靈不悅的瞇起眼睛。
「殿下在一個月前回族裡時,王就已經和殿下提過了。」他很刻意的強調了那個應有的稱呼。
「是嗎?結果呢?」扇完全不介意,表情就是那又怎麼樣。
忍住想要暴打眼前女人的衝動,精靈勉勉強強保持淡定繼續說下去。
「……因為殿下有些猶豫,所以王說,先讓殿下回到無殿把該處理的事處理完,一個月後我們會來接殿下回去。」
而現在,期限已經到了。
不過扇完全不把這當一回事,揮揮扇子笑道:「所以你們覺得小傢伙會心甘情願跟你們回去嗎?」
怎麼可能。扇一邊好笑的看著臉色鐵青的使者,一邊在心裡想。
有「那個孩子」在這裡,冰炎是不可能乖乖回去的。
那個刀子口豆腐心的半精靈,平常對著那個還不成熟的妖師又踹又巴,看似很厭惡對方,但其實任何人都看的出來他們之間的羈絆。
就連遲鈍的小妖師都清楚冰炎對自己的感情,更何況是別人?
人類的時間和精靈是不一樣的。
十年對人類來說是漫長的旅途,但是對精靈們來說,那只是生命中短短的一瞬而已。
如果冰炎乖乖的跟著使者回族裡去,下次見面就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了。
──在冰炎差點丟掉性命的情況下,扇知道精靈王是說什麼也不可能再把繼承人交給無殿和公會的。
雙方像是要用眼神殺死對方的互瞪。
使者們的態度已經很明顯是不會讓步,但是扇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而且……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趣的玩具,怎麼可能說帶走就讓他們帶走。
※
「…………所以呢?」
聽完了原由後,褚冥漾緊緊抓著乗滿熱可可的杯子,眼睛就是不看前面的人。
……所以呢?
所以呢?
所以呢?
所以呢?
所以呢、所以呢所以呢所以呢所以呢?
冰炎默默嘆了口氣,看著已經把自己下唇咬到快滲血的褚冥漾。
「……冰牙使者已經來了。」
說完,他閉上夕陽般的雙眼。
第一次、t第一次他有種想要逃避的感覺。
就連當初父親過世時,都沒有的感覺。他不想看到少年快要哭出來的臉,那只會讓他動搖。
「……所以呢?」褚冥漾又說了一次,這次沒有帶著瀕臨崩潰的顫抖。
冰炎沒有馬上回答。
可以的話,他當然希望留下來。
天曉得這笨手笨腳的學弟會不會在自己離開不到一分鐘馬上摔死在路邊。即使冰炎覺得自己不在的這一年裡,一直以來以地球人自稱的學弟已經被磨練的半火星化了,他還是想留在他身邊。
無論他需不需要自己。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也很自負。
憑什麼褚冥漾就只需要自己?他還有其他可以互相關照的朋友和家人,黑館那些鄰居們也都很照顧他。
憑什麼他有這樣的自信,覺得褚冥漾需要自己?
「……學長。」久久不見冰炎的回覆,褚冥漾決定自己先開口。
紅色的雙眼抬起。
「學長、想回去嗎?」很小很小的聲音,彷彿要破碎。
冰炎馬上激動的吼出聲:「並沒有!」
誰都可以誤解自己,但就唯獨眼前的人不行。
可他終究沒有把心裡的話告訴褚冥漾。可以的話,他想要先確認褚冥漾的想法──即使已經快要沒時間了。
如果褚開口的話,那麼他就留下來。
如果褚說再見的話,那麼他就離開。
褚冥漾看著外表恢復平靜的冰炎,知道其實對方內心婉如狂瀾。
這次,換他閉上了眼睛。
※
雖然是早就知道的事,但是當真正發生在眼前時,那股彷彿流星墜毀的感覺是怎麼也想像不來的。
──心底總是期盼,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別去想。
以為這樣就能逃避現實的自己真的很可悲。他默默地看著眼前心底深深念著的人。
※
褚冥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任性。
任性的要求學長為了自己留下來。
很想開口、很想拜託,但是怎麼樣都說不出口。
──如果學長其實是很期待回到族裡的話,那麼做出任性要求的自己又要怎麼辦?
夜半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怎麼都睡不著。只能等著黎明來臨。
耳邊響著分別前,對方最後的那句話。
--好殘忍,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如果是早就決定好的事,那為什麼又要特意來告訴自己?讓自己有多餘的期待,真的太殘忍了。
「……可惡……………」翻過身子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拉起被子將整個人緊緊包覆。
不會哭的,不會。褚冥漾催眠般地告訴自己。
因為已經不是小孩了,自從國中開始,他就不曾再因為什麼而哭泣。
──哭了只會讓對自己惡作劇的同學笑的更大聲、哭了身上意外而來的傷口並不會消失、哭了並不會得到更多同情。
所以,他不會再哭了。
但是,不久前,他打破了這個他對自己的小小約束。
『……已經、一年了。』
在棉被包覆的黑暗中睜開眼睛,褚冥漾看著自己的手。
一直到現在,一直到學長的靈魂已經完整回到軀殼裡的現在,他仍舊會做惡夢、仍舊會在睡不著的夜裡問自己──如果當初死命都不放開學長的手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看著那個背影在心底懊悔了呢?
那時候回到醫療班,除了無聲的拼命掉淚,他什麼也做不到。
褚冥漾不是傻子,他當然清楚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但他就是會不由自主的一便又一便、發狂似的假設自己那時沒幼稚的和學長賭氣的話、假設自己沒有不知嚴重性的跑去找安地爾的話,假設自己擁有更強大的力量的話。
「我真的、無藥可救呢……」自嘲的喃喃說著,嘴角勾起了酸澀的弧度。
可即便知道自己無可救藥,他就是無法不對什麼都幫不上忙的自己產生罪惡感。
潔白的枕頭上,沾染了一片寂靜的淚。
※
「那麼,學長什麼時候離開?」
靜靜聽完了來龍去脈後,雪野千冬歲看著面無表情的褚冥漾問道。
眼前的人心不在焉的拿著筆,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放在桌上的課本上頭點著。
「明天早上。」
「咦?!這也太快了吧!」本來還忍著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喵喵、驚訝的站起來叫道:「冰牙使者不是才剛到兩天而已嗎?」
「大概是想盡快把學長帶回去,不想引起騷動吧。」萊恩淡淡的說出了猜測。
喵喵皺起了眉頭,雙眼帶著不平。
「漾漾、你為什麼不請學長在多留幾天?如果是漾漾去說的話,學長一定不會不答應的!而且冰牙的使者應該也不會反對學長的決定……」
如果再多留幾天的話,說不定還來得及替學長辦個餞別會。
「那又怎麼樣呢?」
聽到喵喵的話,褚冥漾沒什麼反應,只是拋出這句話。
身旁的友人們都驚訝的看著他。
學長要離開,最希望他留下來的不就是漾漾嗎?
「漾漾,這是什麼意思?」千冬歲瞇起眼睛看著低著頭的褚冥漾問道。
他不相信褚冥漾會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冰炎離開。
因為,「那時候」……最難過的是他;而學長回來時,最開心的也是他。
冰炎不在的這一年裡,褚冥漾有多努力想要讓自己更熟悉妖師的力量、有多認真在課業上任誰都看的出來。
理由不用明說,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了什麼、為了誰。
「這不是很簡單的問題嗎?」褚冥漾笑了起來,「學長是被族人託付給無殿照顧的,遲早都要回到他的親人身邊。沒什麼好意外的。」
不用想太多,也不用硬要把人留下來,更不需要厚著臉皮待在對方身邊。
只要知道學長平安無事,那樣就夠了。
而且……
『我後天就會離開,如果可以的話,來送我吧。』
腦中仍舊響著學長最後的話。
對方都這樣說了,那挽留還有意義嗎?
「漾漾你……」
千冬歲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褚冥漾直接抱起書本站起身,說了句先去準備下節課後,轉身便離去。
被留在原處的三人,面面相覷。
他們都看見了那雙蘊含著絕望黯淡的眼瞳。
※
將衣服和生活用品放入了行李箱,稍微收拾一下後,房間就幾乎淨空了。
冰炎坐在床邊,想到了那個笨蛋腦殘學弟對自己房間的形容詞──貧瘠。
他苦笑了一聲。從今天開始,就是真的貧瘠了。
手下意識的碰著胸口的銀色墜鍊,那是褚冥漾送自己的第一個禮物。收到之後就一直掛著,現在已經養成了沉思的時候就會碰著項鍊的習慣。
無意識的動作。
夕陽色的眼眸合上,嘴邊吐出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是嗎?』
在對方遲遲沒有說出任何挽留的話後,冰炎最後說自己離開的時間。
而褚就只是小幅度的點頭,輕輕說了聲,是嗎?
既然他沒有要求自己留下來,那麼就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儘管心細如冰炎,他看透了褚冥漾的掙扎。
──是要開口,還是保持沉默。
雖然褚冥漾終究沒有說出口,但冰炎稍稍覺得安慰了一些。
至少、至少褚有這麼猶豫過。
僅僅是這樣,就已經夠了。
等待的時間沉悶地令冰炎感到焦躁,明天就要離開了。
學校和公會方面已經聯絡完畢,該通知的人也都已經知道了。當藥師寺夏碎知道這個消息後,只是點點頭,接著問自己。
『褚呢?褚怎麼說?』
當下的冰炎說不出話。
他怎麼說的出「褚什麼也沒說」。怎麼說的出口。
彷彿猜到了他的心思,向來很了解冰炎的夏碎輕輕笑了。
『你們兩個實在是……一個是彆扭、另一個又喜歡藏自己的想法。』
冰炎瞪了過去。
誰彆扭呀?
裝做沒看見搭檔眼神裡警告的意味,夏碎巧妙的挪開視線。
『讓我猜看看,其實……你們都在等對方開口吧?』
冰炎愣怔的看著他。
這次夏碎笑出了聲音。
『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
就在冰炎起身決定到陽台透透氣時,門被敲響了。
一邊想著這個時間會是誰,他一邊開啟了門。
「午安,亞殿下。」古老的精靈手裡捧著一瓶精靈飲料,臉上掛著一貫的溫和笑容。
「午安,賽塔。」
冰炎禮貌的打了招呼,接著請賽塔進到房間。
在沙發上坐下後,賽塔將手中的精靈飲料放到冰炎手裡。
「喝了心情比較安穩些。」
「……謝謝。」
什麼都瞞不過這個看盡了世界和生命的精靈。
看著冰炎喝下飲料,賽塔輕鬆的問道:「都已經準備好了嗎?」
冰炎靜靜的點頭,「該通知的人也都說了。」
「是嗎?不愧是亞殿下,做事情真有效率。」賽塔微微笑著。
不知怎麼的,冰炎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不過基於尊敬的心裡,他沒有直接就問出口,而是等著賽塔自己說出來。
「殿下是會把所有事都安排好,後路也都想好的人呢。」
賽塔笑著稱讚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的學生的孩子。
「謝謝。」
冰炎坦然的接受了稱讚──雖然他知道接下來應該就不會是好話了。
白精靈轉過視線,看向窗外。
「不過呢,雖然殿下很成熟,也是會有亂了腳步的時候吧?」
「……請問這句話是?」冰炎皺起了眉頭。
賽塔又笑了,這次帶了點嚴肅。
「我剛才,在白園遇到了漾漾喔。」
※
褚冥漾靠坐在樹下,靜靜思考著方才賽塔說的話。
老實說,他一直避免往那方面去思考──有希望的那方面。
但是賽塔說了,而且帶著肯定。
『為什麼不相信亞殿下是想留下來的?』
……怎麼可能不想相信呢?怎麼可能。
畢竟他沒有漏聽學長在自己問出你不想留下來嗎後回的那句並沒有。
想相信呀、很想很想很想。
可是為什麼學長最後說出的卻是一句請你來送行吧。
為什麼?
『年輕的孩子總是比較彆扭。』賽塔的臉上帶著意義不明的笑容。
「唔……」褚冥漾屈起雙膝,將臉深深埋入。
他不想給自己太大的期望。因為從以前到現在,和別人相處學來的教訓就是,不要放太多期望在對方身上,總有一天會受傷。
儘管這個觀念到高中、進入學院、遇到了現在這群真心相待的朋友後,就已經埋藏在記憶深處,但到這個節骨眼,卻又鮮明了起來。
怎麼辦?他到底該怎麼做?
要照賽塔的建議,坦白告訴學長自己的想法嗎?
可是事到如今,學長都已經決定要回去了,還來得及嗎?
而他可以這麼奢侈的、可以這麼自以為是的、可以這麼驕傲的告訴自己:學長願意為了自己留下來?
如果只是會錯意、如果只是學長不想傷害到自己……
「你這白癡!不相信我要相信誰!」
※
冰炎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是白癡。
在賽塔離開後,他想了很久,包括夏碎所說的。
──結果,他們都只是在等對方說出口嗎?
他沒想過在旁人眼中,自以為是對褚好的做法,竟然只是無謂的退縮而已。
是呀、都能從那蠢蛋學弟的表情上看出他的掙扎了,那為什麼不直接一點呢?
這種迂迴的情感表現一點也不適合自己。
所以,冰炎拋下傳送陣。
※
「學、學長?!」褚冥漾抱著後腦勺,錯愕地回頭看向施暴的人,連痛都忘記了。
冰炎快步走來,什麼話也沒說便一把拎起他的領子,狠狠地吻了上去。
「咿唔嗯……!!!!!」
不帶色情的、也沒蠻橫地在對方口中橫掃,只是僅僅攫著對方的唇瓣。
褚冥漾從開始的驚嚇、不明所以、到最後半是配合地回吻。
總算,冰炎放開了他。
唇上熱辣辣的,不用照鏡子褚冥漾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他愣愣地看著冰炎,「幹、幹麻……」
學長在發什麼神經!
冰炎完全能從學弟表情上讀到這句話,他哼了一聲,捏捏對方的臉頰。
「所以說你很笨。」
「為什麼又罵我!」褚冥漾發出無辜的抗議。
「少囉嗦,閉嘴,乖乖站好!」
「是!」
褚冥漾反射性地站直身子,不敢反抗這個一直以來都任性的要求自己聽話、但最後說的做的總是正確的暴力學長。
冰炎湊了過去,臉靠的很近很近,褚冥漾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鼻息輕輕拂過自己臉頰。
「褚,如果你希望我留下來的話,就給我回答。」
「欸?」褚冥漾瞠大雙眼,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冰炎有些不耐煩地咋舌,「嘖……我只說這一次,所以給我聽好了。」他伸手捧住褚冥漾的臉,額頭輕輕靠上,「褚,我喜歡你。所以如果你希望我待在這裡的話,我會照你的願望去做。」
褚冥漾看著他,腦子有點打結。好不容易反應過來。
「可、可以留下……嗎?但是、但是你明明……」明明說要走的人是你!
聽到這句話,就已經夠了。冰炎愉悅地想。
果然,他們只是在等對方開口而已。
況且優柔寡斷的做風根本不像自己。既然蠢蛋學弟對自己的印象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任性學長的話……
冰炎勾起嘴角,表情從剛才的急躁又變回了平時那囂張跋扈的黑袍。
「我反悔了,不行嗎?」
※
替冰炎送行比預想中花費的時間還要短得多。
不知該說是他的朋友少,還是該說他的朋友們都是乾脆的人。每個都簡短說了句保重下次見後,就各自離開了。
「那,我們先走了。」藥師寺夏碎笑瞇瞇地在搭檔肩上輕輕一拍,就拖著千冬歲和喵喵等人先離開了。
「好啦、你快滾!」
冰炎毫不留情的揮手敢人──他可沒有漏看夏碎眼中調侃般的笑意。
所有人好像心照不宣似的要留點時間給他們,連褚冥漾都感覺得出來。
他尷尬的目送朋友們離去後,不好意思地開口。
「呃,學長……」
「嗯?」
「……我、」褚冥漾囁嚅了一陣,卻說不出話。
想告訴對方的話太多,要怎麼開口才好?
「褚。」紅色雙眼平靜地看著他,帶著在他面前鮮有的耐心,只喚他的名,沒有催促他說下去。
要說什麼?
老梗的請保重嗎?還是說有空要多聯絡?或者像其他人那樣說聲下次見就好?
……慘了,光用想的就快哭出來。
褚冥漾咬緊下唇,拼命眨著雙眼,不讓情緒被對方看見。
但冰炎可是無所不知的黑袍。
「哭什麼。」他沒好氣的敲敲褚冥漾的頭,力道卻沒往常那樣強。
「嗚、我才沒哭!」
「哼。懶的和你爭。」冰炎難得退一步,摸摸學弟的臉。「反正我會盡快回來,不用擔心。」
「……嗯。」
確認了褚冥漾的心情後,冰炎決定先跟使者回冰牙,和現在的王「溝通」一下。而且就連扇也罕見的說要幫忙,畢竟這違反了冰牙與無殿的契約。
所以,沒問題的。
很快就可以再見面的。
想到這點,褚冥漾打起了精神,深吸一口氣。
「那,學長,路上小心!」
冰炎勾起了笑容,「啊啊。」然後低頭在對方的唇上輕輕一吻──假裝沒聽見身後正等待出發的使者們的驚呼。
「再見。」
fin.
高貴的精靈,和,黑暗的妖師。
糾結了千年、錯綜複雜的關係是不可能這樣簡單就化解的──應該是這樣才對。
褚冥漾一邊心不在焉的攪拌著眼前的熱可可,一邊思考著這對他來說八成是無解的疑惑。
他不懂為什麼這世界非得存在著黑白兩面,就像他不懂為什麼他那強大到堅不可摧的學長會這樣幫助他一樣。
雖然跨越了十個世紀,那些妖師和精靈之間發生的一切也都是由早已不在的三王子殿下身上聽來的,可是──褚冥漾覺得──冰炎應該要恨才對。
畢竟怎麼說,他都是當時遺留下來的受害者。
但是……
瞄了一點坐在自己面前、夕陽色雙眼直勾勾盯著自己的人,褚冥漾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忙移開視線。
拉著自己進到這火星世界的是學長、敎他如何保護自己的是學長、告訴他不用害怕的是學長、為了自己一度丟掉性命的是學長。
──當然,對著自己又踹又罵的也是學長。
除去那些小小小小的缺點,褚冥漾覺得,不管怎麼說學長都對自己太好了。
好到有點超過、超過到讓他變的貪心。
垂下墨色的雙眼,拿著銀色湯匙的手停下動作。
──貪心讓他忽略了本來早該預想到的結局。
※
當他們千辛萬苦的好不容易到達了冰牙族的領地後,學長在精靈王的幫助下,靈魂和身體總算是平衡了,就連以前時不時會發生的血緣衝突也一併解決了。
然後一群人開開心心帶著已經能踹人打人揍人、健健康康的冰炎殿下回到學院,回到以往的校園生活。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在冰炎重回學院才短短一個月,來自冰牙的使者便出現在無殿大門外。
扇一看到那些總是嚴肅著臉的精靈們,便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了。
但她裝作什麼也不曉得的請他們來到會客室,一邊胡亂扯著今天天氣真好呀是不是,一邊替客人們泡茶。
當然,精靈們沒那個閒情逸致聽她閒話家常。
擺在眼前的茶杯看也不看一眼,單刀直入的說了來意。
「請把殿下交還給我們。」
扇精明的雙眼盯著使者們,丟出了早就想好、也是事實的說詞。
「約定的時間還未到。」
冰牙和燄谷與無殿的交易是替他們保護年幼的殿下直到成年。
而精靈的成年年齡是一百歲。
距離那還有一段時間。
但冰牙使者冷著一張臉說道:「你們不但沒有做到約定,還讓殿下差點回到主神的懷抱。我們的王沒有辦法再將殿下交由無殿保護。」
唉呀唉呀……
扇有些傷腦筋的晃著手上的扇子。
這些精靈什麼都好,就是腦子太過食古不化。
八成是避世過久,連靈活兩個字都不會寫了吧──啊,是說冰牙族語的靈活不曉得是不是兩個字就是了。
明明年紀一大把,卻批著那張騙人的少女臉蛋笑嘻嘻的胡思亂想著。
一看就知道這女人沒在聽自己講話,精靈老大不高興的悶哼一聲。
「總之,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會把殿下帶回去的。」
「喔?」扇挑挑眉,不以為然的說道:「這件事你們有和小傢伙講過了嗎?」
如果你們那個寶貝殿下不答應的話,你們總不可能用暴力把他拖回去吧?
『小傢伙?』
聽到這稱呼,精靈不悅的瞇起眼睛。
「殿下在一個月前回族裡時,王就已經和殿下提過了。」他很刻意的強調了那個應有的稱呼。
「是嗎?結果呢?」扇完全不介意,表情就是那又怎麼樣。
忍住想要暴打眼前女人的衝動,精靈勉勉強強保持淡定繼續說下去。
「……因為殿下有些猶豫,所以王說,先讓殿下回到無殿把該處理的事處理完,一個月後我們會來接殿下回去。」
而現在,期限已經到了。
不過扇完全不把這當一回事,揮揮扇子笑道:「所以你們覺得小傢伙會心甘情願跟你們回去嗎?」
怎麼可能。扇一邊好笑的看著臉色鐵青的使者,一邊在心裡想。
有「那個孩子」在這裡,冰炎是不可能乖乖回去的。
那個刀子口豆腐心的半精靈,平常對著那個還不成熟的妖師又踹又巴,看似很厭惡對方,但其實任何人都看的出來他們之間的羈絆。
就連遲鈍的小妖師都清楚冰炎對自己的感情,更何況是別人?
人類的時間和精靈是不一樣的。
十年對人類來說是漫長的旅途,但是對精靈們來說,那只是生命中短短的一瞬而已。
如果冰炎乖乖的跟著使者回族裡去,下次見面就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了。
──在冰炎差點丟掉性命的情況下,扇知道精靈王是說什麼也不可能再把繼承人交給無殿和公會的。
雙方像是要用眼神殺死對方的互瞪。
使者們的態度已經很明顯是不會讓步,但是扇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而且……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趣的玩具,怎麼可能說帶走就讓他們帶走。
※
「…………所以呢?」
聽完了原由後,褚冥漾緊緊抓著乗滿熱可可的杯子,眼睛就是不看前面的人。
……所以呢?
所以呢?
所以呢?
所以呢?
所以呢、所以呢所以呢所以呢所以呢?
冰炎默默嘆了口氣,看著已經把自己下唇咬到快滲血的褚冥漾。
「……冰牙使者已經來了。」
說完,他閉上夕陽般的雙眼。
第一次、t第一次他有種想要逃避的感覺。
就連當初父親過世時,都沒有的感覺。他不想看到少年快要哭出來的臉,那只會讓他動搖。
「……所以呢?」褚冥漾又說了一次,這次沒有帶著瀕臨崩潰的顫抖。
冰炎沒有馬上回答。
可以的話,他當然希望留下來。
天曉得這笨手笨腳的學弟會不會在自己離開不到一分鐘馬上摔死在路邊。即使冰炎覺得自己不在的這一年裡,一直以來以地球人自稱的學弟已經被磨練的半火星化了,他還是想留在他身邊。
無論他需不需要自己。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也很自負。
憑什麼褚冥漾就只需要自己?他還有其他可以互相關照的朋友和家人,黑館那些鄰居們也都很照顧他。
憑什麼他有這樣的自信,覺得褚冥漾需要自己?
「……學長。」久久不見冰炎的回覆,褚冥漾決定自己先開口。
紅色的雙眼抬起。
「學長、想回去嗎?」很小很小的聲音,彷彿要破碎。
冰炎馬上激動的吼出聲:「並沒有!」
誰都可以誤解自己,但就唯獨眼前的人不行。
可他終究沒有把心裡的話告訴褚冥漾。可以的話,他想要先確認褚冥漾的想法──即使已經快要沒時間了。
如果褚開口的話,那麼他就留下來。
如果褚說再見的話,那麼他就離開。
褚冥漾看著外表恢復平靜的冰炎,知道其實對方內心婉如狂瀾。
這次,換他閉上了眼睛。
※
雖然是早就知道的事,但是當真正發生在眼前時,那股彷彿流星墜毀的感覺是怎麼也想像不來的。
──心底總是期盼,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別去想。
以為這樣就能逃避現實的自己真的很可悲。他默默地看著眼前心底深深念著的人。
※
褚冥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任性。
任性的要求學長為了自己留下來。
很想開口、很想拜託,但是怎麼樣都說不出口。
──如果學長其實是很期待回到族裡的話,那麼做出任性要求的自己又要怎麼辦?
夜半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怎麼都睡不著。只能等著黎明來臨。
耳邊響著分別前,對方最後的那句話。
--好殘忍,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如果是早就決定好的事,那為什麼又要特意來告訴自己?讓自己有多餘的期待,真的太殘忍了。
「……可惡……………」翻過身子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拉起被子將整個人緊緊包覆。
不會哭的,不會。褚冥漾催眠般地告訴自己。
因為已經不是小孩了,自從國中開始,他就不曾再因為什麼而哭泣。
──哭了只會讓對自己惡作劇的同學笑的更大聲、哭了身上意外而來的傷口並不會消失、哭了並不會得到更多同情。
所以,他不會再哭了。
但是,不久前,他打破了這個他對自己的小小約束。
『……已經、一年了。』
在棉被包覆的黑暗中睜開眼睛,褚冥漾看著自己的手。
一直到現在,一直到學長的靈魂已經完整回到軀殼裡的現在,他仍舊會做惡夢、仍舊會在睡不著的夜裡問自己──如果當初死命都不放開學長的手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看著那個背影在心底懊悔了呢?
那時候回到醫療班,除了無聲的拼命掉淚,他什麼也做不到。
褚冥漾不是傻子,他當然清楚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但他就是會不由自主的一便又一便、發狂似的假設自己那時沒幼稚的和學長賭氣的話、假設自己沒有不知嚴重性的跑去找安地爾的話,假設自己擁有更強大的力量的話。
「我真的、無藥可救呢……」自嘲的喃喃說著,嘴角勾起了酸澀的弧度。
可即便知道自己無可救藥,他就是無法不對什麼都幫不上忙的自己產生罪惡感。
潔白的枕頭上,沾染了一片寂靜的淚。
※
「那麼,學長什麼時候離開?」
靜靜聽完了來龍去脈後,雪野千冬歲看著面無表情的褚冥漾問道。
眼前的人心不在焉的拿著筆,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放在桌上的課本上頭點著。
「明天早上。」
「咦?!這也太快了吧!」本來還忍著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喵喵、驚訝的站起來叫道:「冰牙使者不是才剛到兩天而已嗎?」
「大概是想盡快把學長帶回去,不想引起騷動吧。」萊恩淡淡的說出了猜測。
喵喵皺起了眉頭,雙眼帶著不平。
「漾漾、你為什麼不請學長在多留幾天?如果是漾漾去說的話,學長一定不會不答應的!而且冰牙的使者應該也不會反對學長的決定……」
如果再多留幾天的話,說不定還來得及替學長辦個餞別會。
「那又怎麼樣呢?」
聽到喵喵的話,褚冥漾沒什麼反應,只是拋出這句話。
身旁的友人們都驚訝的看著他。
學長要離開,最希望他留下來的不就是漾漾嗎?
「漾漾,這是什麼意思?」千冬歲瞇起眼睛看著低著頭的褚冥漾問道。
他不相信褚冥漾會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冰炎離開。
因為,「那時候」……最難過的是他;而學長回來時,最開心的也是他。
冰炎不在的這一年裡,褚冥漾有多努力想要讓自己更熟悉妖師的力量、有多認真在課業上任誰都看的出來。
理由不用明說,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了什麼、為了誰。
「這不是很簡單的問題嗎?」褚冥漾笑了起來,「學長是被族人託付給無殿照顧的,遲早都要回到他的親人身邊。沒什麼好意外的。」
不用想太多,也不用硬要把人留下來,更不需要厚著臉皮待在對方身邊。
只要知道學長平安無事,那樣就夠了。
而且……
『我後天就會離開,如果可以的話,來送我吧。』
腦中仍舊響著學長最後的話。
對方都這樣說了,那挽留還有意義嗎?
「漾漾你……」
千冬歲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褚冥漾直接抱起書本站起身,說了句先去準備下節課後,轉身便離去。
被留在原處的三人,面面相覷。
他們都看見了那雙蘊含著絕望黯淡的眼瞳。
※
將衣服和生活用品放入了行李箱,稍微收拾一下後,房間就幾乎淨空了。
冰炎坐在床邊,想到了那個笨蛋腦殘學弟對自己房間的形容詞──貧瘠。
他苦笑了一聲。從今天開始,就是真的貧瘠了。
手下意識的碰著胸口的銀色墜鍊,那是褚冥漾送自己的第一個禮物。收到之後就一直掛著,現在已經養成了沉思的時候就會碰著項鍊的習慣。
無意識的動作。
夕陽色的眼眸合上,嘴邊吐出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是嗎?』
在對方遲遲沒有說出任何挽留的話後,冰炎最後說自己離開的時間。
而褚就只是小幅度的點頭,輕輕說了聲,是嗎?
既然他沒有要求自己留下來,那麼就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儘管心細如冰炎,他看透了褚冥漾的掙扎。
──是要開口,還是保持沉默。
雖然褚冥漾終究沒有說出口,但冰炎稍稍覺得安慰了一些。
至少、至少褚有這麼猶豫過。
僅僅是這樣,就已經夠了。
等待的時間沉悶地令冰炎感到焦躁,明天就要離開了。
學校和公會方面已經聯絡完畢,該通知的人也都已經知道了。當藥師寺夏碎知道這個消息後,只是點點頭,接著問自己。
『褚呢?褚怎麼說?』
當下的冰炎說不出話。
他怎麼說的出「褚什麼也沒說」。怎麼說的出口。
彷彿猜到了他的心思,向來很了解冰炎的夏碎輕輕笑了。
『你們兩個實在是……一個是彆扭、另一個又喜歡藏自己的想法。』
冰炎瞪了過去。
誰彆扭呀?
裝做沒看見搭檔眼神裡警告的意味,夏碎巧妙的挪開視線。
『讓我猜看看,其實……你們都在等對方開口吧?』
冰炎愣怔的看著他。
這次夏碎笑出了聲音。
『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
就在冰炎起身決定到陽台透透氣時,門被敲響了。
一邊想著這個時間會是誰,他一邊開啟了門。
「午安,亞殿下。」古老的精靈手裡捧著一瓶精靈飲料,臉上掛著一貫的溫和笑容。
「午安,賽塔。」
冰炎禮貌的打了招呼,接著請賽塔進到房間。
在沙發上坐下後,賽塔將手中的精靈飲料放到冰炎手裡。
「喝了心情比較安穩些。」
「……謝謝。」
什麼都瞞不過這個看盡了世界和生命的精靈。
看著冰炎喝下飲料,賽塔輕鬆的問道:「都已經準備好了嗎?」
冰炎靜靜的點頭,「該通知的人也都說了。」
「是嗎?不愧是亞殿下,做事情真有效率。」賽塔微微笑著。
不知怎麼的,冰炎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不過基於尊敬的心裡,他沒有直接就問出口,而是等著賽塔自己說出來。
「殿下是會把所有事都安排好,後路也都想好的人呢。」
賽塔笑著稱讚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的學生的孩子。
「謝謝。」
冰炎坦然的接受了稱讚──雖然他知道接下來應該就不會是好話了。
白精靈轉過視線,看向窗外。
「不過呢,雖然殿下很成熟,也是會有亂了腳步的時候吧?」
「……請問這句話是?」冰炎皺起了眉頭。
賽塔又笑了,這次帶了點嚴肅。
「我剛才,在白園遇到了漾漾喔。」
※
褚冥漾靠坐在樹下,靜靜思考著方才賽塔說的話。
老實說,他一直避免往那方面去思考──有希望的那方面。
但是賽塔說了,而且帶著肯定。
『為什麼不相信亞殿下是想留下來的?』
……怎麼可能不想相信呢?怎麼可能。
畢竟他沒有漏聽學長在自己問出你不想留下來嗎後回的那句並沒有。
想相信呀、很想很想很想。
可是為什麼學長最後說出的卻是一句請你來送行吧。
為什麼?
『年輕的孩子總是比較彆扭。』賽塔的臉上帶著意義不明的笑容。
「唔……」褚冥漾屈起雙膝,將臉深深埋入。
他不想給自己太大的期望。因為從以前到現在,和別人相處學來的教訓就是,不要放太多期望在對方身上,總有一天會受傷。
儘管這個觀念到高中、進入學院、遇到了現在這群真心相待的朋友後,就已經埋藏在記憶深處,但到這個節骨眼,卻又鮮明了起來。
怎麼辦?他到底該怎麼做?
要照賽塔的建議,坦白告訴學長自己的想法嗎?
可是事到如今,學長都已經決定要回去了,還來得及嗎?
而他可以這麼奢侈的、可以這麼自以為是的、可以這麼驕傲的告訴自己:學長願意為了自己留下來?
如果只是會錯意、如果只是學長不想傷害到自己……
「你這白癡!不相信我要相信誰!」
※
冰炎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是白癡。
在賽塔離開後,他想了很久,包括夏碎所說的。
──結果,他們都只是在等對方說出口嗎?
他沒想過在旁人眼中,自以為是對褚好的做法,竟然只是無謂的退縮而已。
是呀、都能從那蠢蛋學弟的表情上看出他的掙扎了,那為什麼不直接一點呢?
這種迂迴的情感表現一點也不適合自己。
所以,冰炎拋下傳送陣。
※
「學、學長?!」褚冥漾抱著後腦勺,錯愕地回頭看向施暴的人,連痛都忘記了。
冰炎快步走來,什麼話也沒說便一把拎起他的領子,狠狠地吻了上去。
「咿唔嗯……!!!!!」
不帶色情的、也沒蠻橫地在對方口中橫掃,只是僅僅攫著對方的唇瓣。
褚冥漾從開始的驚嚇、不明所以、到最後半是配合地回吻。
總算,冰炎放開了他。
唇上熱辣辣的,不用照鏡子褚冥漾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他愣愣地看著冰炎,「幹、幹麻……」
學長在發什麼神經!
冰炎完全能從學弟表情上讀到這句話,他哼了一聲,捏捏對方的臉頰。
「所以說你很笨。」
「為什麼又罵我!」褚冥漾發出無辜的抗議。
「少囉嗦,閉嘴,乖乖站好!」
「是!」
褚冥漾反射性地站直身子,不敢反抗這個一直以來都任性的要求自己聽話、但最後說的做的總是正確的暴力學長。
冰炎湊了過去,臉靠的很近很近,褚冥漾甚至能感覺到他的鼻息輕輕拂過自己臉頰。
「褚,如果你希望我留下來的話,就給我回答。」
「欸?」褚冥漾瞠大雙眼,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冰炎有些不耐煩地咋舌,「嘖……我只說這一次,所以給我聽好了。」他伸手捧住褚冥漾的臉,額頭輕輕靠上,「褚,我喜歡你。所以如果你希望我待在這裡的話,我會照你的願望去做。」
褚冥漾看著他,腦子有點打結。好不容易反應過來。
「可、可以留下……嗎?但是、但是你明明……」明明說要走的人是你!
聽到這句話,就已經夠了。冰炎愉悅地想。
果然,他們只是在等對方開口而已。
況且優柔寡斷的做風根本不像自己。既然蠢蛋學弟對自己的印象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任性學長的話……
冰炎勾起嘴角,表情從剛才的急躁又變回了平時那囂張跋扈的黑袍。
「我反悔了,不行嗎?」
※
替冰炎送行比預想中花費的時間還要短得多。
不知該說是他的朋友少,還是該說他的朋友們都是乾脆的人。每個都簡短說了句保重下次見後,就各自離開了。
「那,我們先走了。」藥師寺夏碎笑瞇瞇地在搭檔肩上輕輕一拍,就拖著千冬歲和喵喵等人先離開了。
「好啦、你快滾!」
冰炎毫不留情的揮手敢人──他可沒有漏看夏碎眼中調侃般的笑意。
所有人好像心照不宣似的要留點時間給他們,連褚冥漾都感覺得出來。
他尷尬的目送朋友們離去後,不好意思地開口。
「呃,學長……」
「嗯?」
「……我、」褚冥漾囁嚅了一陣,卻說不出話。
想告訴對方的話太多,要怎麼開口才好?
「褚。」紅色雙眼平靜地看著他,帶著在他面前鮮有的耐心,只喚他的名,沒有催促他說下去。
要說什麼?
老梗的請保重嗎?還是說有空要多聯絡?或者像其他人那樣說聲下次見就好?
……慘了,光用想的就快哭出來。
褚冥漾咬緊下唇,拼命眨著雙眼,不讓情緒被對方看見。
但冰炎可是無所不知的黑袍。
「哭什麼。」他沒好氣的敲敲褚冥漾的頭,力道卻沒往常那樣強。
「嗚、我才沒哭!」
「哼。懶的和你爭。」冰炎難得退一步,摸摸學弟的臉。「反正我會盡快回來,不用擔心。」
「……嗯。」
確認了褚冥漾的心情後,冰炎決定先跟使者回冰牙,和現在的王「溝通」一下。而且就連扇也罕見的說要幫忙,畢竟這違反了冰牙與無殿的契約。
所以,沒問題的。
很快就可以再見面的。
想到這點,褚冥漾打起了精神,深吸一口氣。
「那,學長,路上小心!」
冰炎勾起了笑容,「啊啊。」然後低頭在對方的唇上輕輕一吻──假裝沒聽見身後正等待出發的使者們的驚呼。
「再見。」
fin.
*後記
拿這種不甜不鹹又催又悲(?)而且其實是一年前的坑的東西當情人節賀文沒問題嗎?←
.....其實我一直覺得學長個性崩掉了所以不敢面對它(拜託你快滾!)
拿這種不甜不鹹又催又悲(?)而且其實是一年前的坑的東西當情人節賀文沒問題嗎?←
.....其實我一直覺得學長個性崩掉了所以不敢面對它(拜託你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