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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盡頭的輓歌
引路人與他小小的許願瓶
Untitled
世界盡頭的輓歌
08/06 2012更新
*自創
*BL要素有
00.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的現在,最後的話語仍在耳邊迴盪。
一片漆黑中,視線唯能所及的,是那諷刺般的微笑。
薄唇淺淺勾著,然後張口,說了什麼。
不想聽見、明明不想聽見的。
但是那聲音彷彿毒藥般,冷冰冰地直竄入骨子裏。
──想忘也忘不掉。
01.
腳步聲透過木質地板傳來,輕輕的、但是有些急躁。
這裡也不可能有別人會來。
仰躺在走廊上的青年這麼想著,然後決定維持這個姿勢就好──儘管他想像的到,馬上就會被來人責備。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後,頭頂上傳來稚嫩的幼童嗓音。
「主人!您直接睡在這裡會感冒的!」
青年睜開眼往上看,對上一雙大大的水藍色眼睛。
「午安。」
沒有正面回應剛才對方說的話,他淺淺地笑、伸個懶腰,然後緩緩坐起身子。鬆垮的和服隨著動作由右肩滑落,半露出白皙的胸膛。
「主人……」
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孩子,露出不符合年齡的無奈表情。
「嗯?」青年盤起腿,將雙手往後一撐,夜色的眼瞳懶洋洋的瞥了孩子一眼。
孩子嘟起嘴巴,一邊叮嚀一邊湊上去,「雖然現在是晚春,但是這裡和去年待的那邊不一樣,天氣比較涼,請您多注意一點。」
小小的手靈巧地將衣襟整理好,順手也把根本只是隨便套著的腰帶綁了個俐落的結。
青年微微哼笑,伸手揉揉孩子的青色短髮。
「反正有你在嘛。」
「唔……」孩子不高興的搖頭,「主人是大人吧?請有點大人樣好嗎?」
聞言,青年無所謂的聳聳肩,拿起一旁的日式煙斗吸了一口。
「是嗎?在族裏我還算是小孩子呢,和你差不多的感覺喔。」
「……請不要用這套來敷衍我好嗎?」
青年又是個懶散的微笑,捏捏孩子的臉頰,說道:「哪,我餓了。點心呢?」
知道自己的勸說大概再過個一百年也沒有用,孩子放棄似的垂下肩膀,認命的將放在一邊的碟子遞給青年。
「謝謝。」青年愉快地放下菸斗,直接用手拿起上頭的涼糕,一口塞進嘴裏。
「啊!明明就有叉子……」孩子壓低聲音抗議,雙眼死盯著主人。
──每次叉子都白準備了,主人吃相應該要優雅一點才是嘛。
青年裝作沒聽見他的抱怨,一下子便將涼糕全數吃完。
彷彿意猶未盡似地,他先是看了看盤子確定是空的,又看看沾滿糖粉的手指,然後很自然的舔了起來。
「嗯……」青年瞇起眼睛,「好吃。」
同時,孩子也沒有閒下來。
他繞到青年的背後,整理起因為剛才躺著午睡而變得凌亂的頭髮。
墨色的髮絲,和主人的眼睛是相同的顏色。
熟練的用手指梳開細細的長髮,拿出銀製的髮束套上便大功告成。
青年微微轉過頭,看著孩子。
「整理好了嗎?」
孩子點點頭。「嗯。」
青年輕哼一聲,隨意地甩動垂在頸後的長髮,拿起煙斗然後起身。
知道主人接下來要做什麼的孩子,乖巧的說了聲「我先告退」後,便離開長廊。
青年跳下長廊,套上木屐,往庭院中的小池子走去。
就如同孩子剛才所說的,現在是晚春了。
池子上飄著一旁的櫻樹上落下的花瓣,隨著漣漪輕輕擺盪。
「又是,這個季節……」
一年四季,最討厭的季節。
他喃喃自語著,然後坐上池子旁的造景大石頭,習慣性地單手往旁邊一撐,任由身子微微往下滑動,直到腳趾尖傳來微涼的觸感。
青年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池水和花瓣。
「煩人的季節。」
只會讓他想起令人厭惡的回憶而已。
※
他執意要離開,就沒有人阻止的了。
首領、父親、和族裏的其他親人們,他們的力量集結起來,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如此。
所以他輕鬆的打破了結界,劃開世界的裂痕,毫無留戀的跳了下去。
※
風再次吹起,又是一片櫻花落下。
池子被攪的更亂了。
青年愉快的笑了起來。
「灰色的龍,你要帶著我去哪裡呢?
山的盡頭?
海的盡頭?
還是,世界的盡頭?」
他一邊用手指靈活地玩著煙斗,一邊哼唱。
「可以帶我到最遠最遠的那裡去嗎?
到沒有任何人的地方去。
到可以讓我消失的地方去。」
風吹起青年的長長髮尾。
蒼白到近乎病態的臉,被凌亂的瀏海遮起。
「龍沒有回答。
祂的翅膀劃起凜冽的風。
到底要往哪裡去呢?
灰色的龍,要帶我到哪裡去呢?」
青年抬起骨感的手,輕輕壓住耳際的髮絲。
繩編手環上的銀製鈴鐺,晃出清脆的透明音符。
「龍飛著。我乘著龍飛著。
經過風,花,和草。
雲,雨,和海洋。
很久很久,一直沒有停下。
哪,灰色的龍,祢眼裏看著的目的地,究竟在哪裡?
但是,龍仍舊沒有回答。
──祂沒有回答,也沒有聽見。」
最後一個音符漸弱。
青年停止了歌聲,風也停了。
他放下手,耳垂上的紅色墜飾叮噹作響。
夜色的眼闔上,嘴角則揚起感到有趣的弧度。
「居然被你們給找到了,真有兩下子。」
櫻花樹上跳下一個人影。
那男人有著高壯的體型,最明顯的特徵是右眼下、彷彿詛咒般的紋路。
「我們找您找很久了。」男人恭敬地鞠躬,聲音低沉沙啞。
「嗯……」青年歪著頭,仔細打量他。
男人走了過來,「請右將軍大人和我們回去吧。」
「閣下在開玩笑嗎?我早就不是右將軍囉?」青年輕笑起來,將手撐在屈起的膝蓋上,「嗯?左將軍的使者?」
男人先是訝異的看著他,然後笑起來。
「真不愧是您,已經知道我來的目的了嗎?」
「基本上,腦子沒壞的人都知道吧。」青年懶散的回答,「先說好,我是不可能回到那裡的。」
被一口回絕的男人沒有不悅──因為青年的反應在預料之內。
他向前走了幾步,「為什麼?您遲早要選邊站的吧?跟著王沒有壞處。」
「我為什麼一定要攪這淌混水呢?」青年撥動長髮,俯視男人,「這次我選擇當旁觀者。」
男人沒有放棄,他緊盯著青年的雙眼。
「王和左將軍都承諾,如果您願意回來,等事成後會提供您住處,保證您永遠不再受干擾。」
聞言,青年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笑聲不像女人般銀鈴似地悅耳,但那帶點清靈的聲線,讓男人不禁瞠大了眼。
「保證?用什麼保證?」他笑著,輕盈地躍下石頭。
「兩位大人一向說到做到。」男人趕緊回神,謙卑地鞠了躬。
「嗯?」青年勾起了曖昧的笑容,「以前束縛著我的人,不就是左將軍嗎?」
──他完全沒有動搖。
一直無法達到目的,男人開始有點急躁了。
就這樣空手而歸的話,一定會被將軍處死的。
要想出解決辦法,否則連家人也會受到連累。
男人沉吟一聲,「如果我們不先出手的話,另一邊也會來找您,這不是一樣的嗎?」
青年聳聳肩,「閣下的藉口真多。反正不就是需要我的力量?」
──這傢伙說話的口氣真令人火大!
男人總算沒了耐性。
他顫抖著身子,手緩緩抬起。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對您動粗了!」
男人朝青年揮出粗壯的手臂。
「唉呀呀!」
青年先是驚訝的眨眼,然後輕輕蹬腳,一個後空翻閃過攻擊。
深色和服的衣擺和袖子隨風翻飛。
「這樣是犯規喔,怎麼突然就衝過來了?」雖然是這樣說,但仍是神色自若的落地。
「請您乖乖束手就擒吧!」
男人低吼一聲,右手的指甲忽然開始伸長。
「看起來挺危險的呢。」青年很感興趣的盯著瞧,完全沒有要反擊的意思。
「少、少瞧不起人了!」
右手直直伸出,另一手則按在右手上畫出輔助法術。
但青年沒有閃躲,只是盯著男人右掌心不規律跳動的魔法。
──不打算攻擊也不躲開嗎?難道他的力量如此強大?
男人咬緊下唇。
儘管可能會失敗,也要試試。
「喝啊啊啊!」
他嘶吼一聲,直取青年的頸子。
「唉呀。」青年眨眨眼睛。
男人則愣住了。
──咦?!
竟然、真的抓到了!
訝異過後,他冷笑起來。
「您避世那麼久,身手也生疏了嗎?」
男人收緊手掌,讓雷電魔法緊緊纏繞住青年纖細的脖子。
「用這招讓您投降!」他一邊喘氣一邊低吼。
手掌心上爆出藍色術式,緊緊纏上青年頸部。
本以為會聽見哀嚎聲,但一會兒後,卻聽見了輕笑。
「閣下,您就這點力量嗎?」
「呃?」
「什麼嘛,左將軍的標準也變低了呢。」
青年滿臉輕鬆地說著,然後,用煙斗輕輕在男人的手腕上一敲。
原來男人所施下的術式,竟然全部反彈回他手上。
「啊啊啊啊啊!」
男人發出痛苦的悲鳴,鬆開斷掉的手,在草坪上流下一灘鮮血。
「真是的,本來還有點期待的。」青年嘆了口氣,摸摸剛才被抓住的頸子,「根本就不痛不癢。你的魔法,很不穩定呢。」
「唔……呼、呼……呼……」
跪倒在地上的男人,痛的整張臉皺了起來。
「哪,」青年彎下腰,輕聲說道:「回去告訴你家王和左將軍,要抓人就不要找你這種雜魚,親自來比較有誠意。」
說罷,隨手一揮,地上便出現一道連接著外頭的魔法陣。
青年用下巴指指魔法陣。
「請自己出去吧,不送客囉!」
02.
這就是為什麼要離開的原因。
因為,爭鬥持早會再開始。
青年拉開紙門,對著裡頭正在打掃的孩子說道:「差不多,另外一邊也要來了吧。」
「剛才的客人走了嗎?」孩子回過頭問道。
「嗯,」青年隨地坐下,露出嘲諷的笑容,「過了這麼多年,連素質都變差了呢。玩起來一點也不有趣。」
孩子鼓起臉頰,「主人要是覺得有趣的話,這房子就毀了!」
「怎麼這樣說呢?」
「比起那個,」孩子走到青年面前坐下,「要換地點了嗎?既然已經被左將軍發現了……」
青年想了想,然後搖搖頭。
「不了,要來就來吧。之後再走就好,而且我也挺喜歡這裡的。」
孩子笑了,「是嗎?您之前還在抱怨那棵櫻花樹呢!」
「不開花我就沒意見。」青年微笑道。
「主人真是太任性了……」
「會嗎?」青年將煙嘴放到嘴邊。
然後,轉頭看向紙門外的櫻花樹。
「我只是討厭那種顏色罷了。」
吐煙。
「……」孩子垂下肩膀。
已經過了很久了,那道傷痕卻一直無法癒合。
雖然孩子是青年來到這個世界後,無意間被撿到的,但是對主人的過去也在談天中略知一二。
他知道主人離開的原因,也知道讓主人無法忘懷的人是誰。
正因為如此,孩子才對束手無策的自己感到懊悔。
為什麼沒辦法幫上主人的忙呢?
如果,可以忘記的話……
「諾加爾德。」
青年突然喚了孩子的名,看著孩子難過的臉,低笑起來。
「主人?」
「我肚子餓了,晚餐。」
「……是。」
不過有時候諾加爾德還是會覺得,說不定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
五年、十年、二十年?
時間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因為,早就在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停止了。
沒有特意想忘記那些事,但是如果可以的話,能忘記是在好不過了。
很可惜無論是美好的或是苦痛的,所有的一切,他都會一直一直牢牢記著,直到生命凋零的那日終止。
『你會記得我的,六暮。』
那個人是這樣說的,帶著笑。
當時的他已經說不出話也使不上力,只能眼睜睜看著。
『 。』
那個人說了最後一句話,這次的笑帶著瘋狂。
然後,鮮血如同花瓣般飛濺。
※
側躺在諾加爾德替他鋪好的被子上,六暮漫不經心的咬著煙嘴。
那個使者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
「該死的瑟提斯……」他忿忿罵道。
瑟提斯,王最信賴的左將軍。
是個性格惡劣的傢伙,想要的東西不則手段也要得到手,厭惡的東西則毫不猶豫的剷除。
剛才那個使者沒辦到把自己請回去的命令,恐怕是凶多吉少。
沒有用處的人只有一死,這是軍令。
「雖然我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就是了。」
六暮泛著冷笑,半瞇起雙眼。
還在瑟提斯身邊……正確來說,當時還是右將軍的自己,即使惡行比不上對方,但任由對方胡來的行徑,其實也是半斤八兩。
不過這也沒辦法。
──這是種族本性嘛。
六暮記得自己曾經對質疑他們行為的「那傢伙」,毫不在意的這樣說過。
「……」墨色雙眼了黯下來。
對於仍會在無意間想起「他」的事,其實應該要習慣了,但是怎麼都無法忘懷。
比如,「他」滿身染血的最後。
沒有間斷,從沒有間斷過。
夢醒後,那惡毒的笑容仍然糾纏了他幾十年。
明明記憶裡的那個人,總是帶著溫柔的笑容。
但是,一切都在最後被事實淹沒了。
原來的那個人,已經消失在塵囂和嗆鼻的血腥味中。
永遠回不來。
「嘖。」
六暮不悅地再度將想起不愉快回憶的錯,全都推給左將軍。
但說起所有事件的源頭,到底是誰呢?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傢伙的選擇,自己要負起一半的責任。
當時厭世而對一切都感到無所謂的自己,只顧著沉溺於享樂中,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傢伙的異狀。
即使洛亞多次提醒自己,他仍然視若無睹。
如果時光倒流的話,如果可以重新選擇的話,自己又會怎麼做?
這幾十年來六暮設想過不下百次,但結果如何根本不重要。
因為一切都結束了。
──啪。
感到越來越煩躁的六暮斷然放下煙斗,決定出門走走。
03.
諾加爾德一邊泡茶,一邊偷瞄著主人的側臉。
離將軍的使者來訪已經過了三天。
本來想說應該可以清閒一陣子,沒想到將軍竟然每天都派使者過來。
連散漫的六暮都煩躁了起來。
「主人。」諾加爾德將茶杯放上矮桌,推到青年面前。
「嗯,謝謝。」
孩子猶豫了一會兒後,小心翼翼地開口。
「真的不用換地點嗎?」
「……」夜色的雙眼瞥了過來。
「左將軍的人天天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吧?」
六暮當然知道自己遲早都得離開,但是他很喜歡這裡,而且才剛住下來不到三個月。
「我要留下。」他拒絕搬家,右手撐著側臉。「瑟提斯的人來的這麼頻繁,一定是時間差不多了。所以另外那裡應該也會有動作。」然後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不慎流出的茶就這樣油嘴角流下,六暮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
「主人,流進衣襟了啦……」諾加爾德沒好氣的拿出手巾遞過去。
「嗯?是嗎?謝……」
話還未說完,六暮的忽然停下動作。
他放下手巾,起身拉開紙門。
「主人?怎麼了嗎?」諾加爾德跑到青年身邊,跟著往外看。
──「來了。」六暮勾起嘴角。
長廊上,站著兩個人。
在對方開口前,六暮語氣輕鬆地,率先向看起來年紀比較大的男人打了招呼。
「好久不見,父親大人。」
和兒子一樣的黑色眼睛,銳利地瞇起。「你還真不在乎。」
六暮輕笑一聲,「在乎什麼呢?」
沒等男人回答,他就逕自走回屋裏,指著浦團說道:「請坐呀。」
男人沒有移動。
「不用麻煩,我只是來確認你──」
「我不回去。」六暮懶洋洋的拿起剛才扔到地上的手巾,還給諾加爾德。
男人眼神一厲,語氣尖銳地問道:「難道那些人來找過你了?」
「嗯,來過了。」他屈起單邊膝蓋,往身後牆壁一靠,然後衝著父親笑道:「我不打算加入喔,兩邊都是。」
「就因為五十年前那傢伙死掉的關係?」男人不以為然的皺起眉。
原來已經過了五十年了呀……
六暮這麼喃喃自語,然後別過臉淡然說道:「和他無關,我只是對殺戮感到厭煩了。」
「不可能。」男人聞言後失聲大笑,「你不可能對殺戮感到厭煩,你可是流著一半你母親的惡魔之血呀!」
六暮的臉色一沉,而身旁的諾加爾德則不悅的瞪著男人。
察覺到諾加爾得的視線,男人愕然收起笑,冷冷地看著孩子。
「這是誰?」
六暮還沒回答,諾加爾德就先開口了。
「諾加爾德,六暮大人的契約者。」
「契約嗎?」男人打量的孩子一下,然後對兒子說道:「沒想到你會對這有興趣。」
六暮只是將諾加爾德往自己的方向拉,沒有回答。
「無所謂。」男人聳聳肩,「你高興就好,重點是我們需要你的力量,你必須回來。」
「我說了,不可能。」六暮瞇起雙眼。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回到那個滿口都是「純種論者」的地方。
從小就因為血緣關係而被瞧不起,所以長大後乾脆回到身為惡魔皇族的母親家族去。
他們沒想到吧?有一天竟然要求這混血下賤的自己回「家」。
「這樣忍辱屈膝請我幫忙,也不是父親大人願意的吧?」青年嘲諷地一笑,「您還是請回吧。」
「你這小子,別太自傲了……」
男人咬牙切齒地低吼。
六暮若無其事地拿起煙斗吸了一口,勾起嘴角。
「哪裡,比起您我還差多了呢。」
「大膽!」
一個黑影忽然竄了出來,長刀刀尖抵上青年的頸子。
「主人!」諾加爾德擔心的叫了一聲。
「嗯──?」六暮斜眼看著刀尖,然後往上看著突然出現的男人。
從裝束來看,應該是父親的護衛吧。他心想。
「竟敢對祭司大人無禮!就算是祭司大人的兒子也無法饒恕!」
「祭司的兒子?您言重了吧。」六暮笑了起來,毫不在意就在頸邊的武器,「應該是說,『你這混血雜種也敢大呼小叫』──是吧?」
「唔!」
「沒想到父親大人也有如此忠誠的部下呢,令人欣慰。」
六暮游刃有餘地用食指輕輕推開刀尖,微笑著看向父親。
男人握緊拳頭,判斷憑這個護衛的力量是無法將六暮打倒的之後,便揮揮手要護衛退下。
「唉呀,不打嗎?」六暮挑起眉。
「少耍嘴皮子!」男人怒斥一聲:「你打算再次背叛我們嗎!」
青年眨眨眼睛,忽然掩嘴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六暮側頭斜視男人,「背叛?沒想到這個字眼會從您嘴裏說出來。是反過來才對吧?」
打從他一出生,就被族裏的人背叛了。
「是吧?聖龍的後裔?」
聖龍是光,惡魔是影。
無論如何都無法相容的兩個種族。
而六暮知道為什麼憎惡著惡魔的祭司父親,會和身為惡魔皇族的母親生下來子──因為預言。
「混血的孩子將會帶來聖龍的信息」。
就因為這愚蠢的神官預言,父親騙來了母親替他生下孩子。
孩子出生後,母親就被趕回惡魔族去了。
真可笑。
聖龍和惡魔,究竟誰比較邪惡呢?
「請回吧,父親大人。」六暮收起笑容,冷冷地說道:「我不會跟您回去的。」
什麼預言,什麼聖龍後裔。
連自己兒子的名字都不肯說出口。
他才無所謂。
04.
季節進入了夏季。池畔的櫻花總算全數消失了。
本來可以在這裡多待一會兒的,不過六暮決定啟程。
再留下去,左將軍的使者可能要全數出動了。
「請你看家囉,諾加爾德。」六暮對孩子說道。
「真的要去左將軍那裡?」諾加爾德擔憂地問。
雖然主人很強,但是左將軍的力量也不在話下。
而六暮只是笑笑。
「去問問情況而已,我不打算差手。」
「他會告訴您嗎?」孩子滿臉懷疑。
「告訴我對他來說也沒差,」青年聳聳肩,然後低笑一聲:「不如說這就是他所希望的。」
「嗯?」諾加爾德不明白的偏著頭。
六暮揉揉孩子的頭,「沒事,那麼我出發了。」
隨手一揮,空間便像被刀子劃破似地,出現了一道裂痕。
他一腳踏入,然後整個人消失無蹤。
05.
「真意外,你竟然直接來找我?」
「拖你那些無能又多到殺不完的手下的福,我也只好自己來了。」
六暮瞇起眼睛,盯著那個大搖大擺側躺在大絨毯上,一手拿酒杯、另一手還勾著幾乎全身趴在他身上的女人,臉上半點意外都沒有的男人。
「愣在那裏做什麼?」男人轉過頭,甩動了那頭血腥色的長髮,「還不給右將軍準備位子去?」
一旁原先戒備著六暮的護衛們,連忙放下武器衝去辦事。
要知道左將軍對待無能的下人可是毫不手軟。一個不小心,連原因都不曉得,可能就賠上性命了。
「那個就免了,我早說過這位子我不當了吧。」六暮伸手想制止,不過那些訓練有素的護衛們已經在左將軍的對座又鋪上了一條絨毯,還周到地準備好了酒和點心。
「不當了為什麼還回來?」左將軍用那低沉又磁性的聲線問。
若是以前的話,六暮大概會跟左將軍旁邊那個女人一樣,對這聲音半點輒都沒有,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他乾脆地蹬下了木屐,盤腿坐上絨毯。
「只是要問左將軍這次的事。沒別的意思。」
對方嗤笑了一聲,「你不答應出手,我怎麼可能告訴你?」
身旁的女人跟著妖嬌地笑了起來。
六暮仍輕鬆地聳聳肩,「左將軍根本不會少半塊肉吧。」
「嗯?你哪來的自信?別告訴我什麼憑著以前的交情。」
「當然不是。」六暮笑了,「將軍覺得我是這種蠢蛋嗎?」
「那……」
六暮直接打斷他的話,「聖龍的人來找過我了。」
這話一出,左將軍雖然沒收起那不正經的樣子,但隨即揮了揮手,讓護衛們全都退下,包括死黏在他身旁的女人。
目送所有人離開大殿後,左將軍這才慢條斯理地又開口。
「你父親去找你了?但我可不信你會幫他們,除非你腦子壞了。」
六暮勾起嘴角,「當然。」
「所以,你還有什麼籌碼嗎?」左將軍問道,臉上掛著嘲諷的笑容,「雖然這邊需要你出手,但不代表我不會做出囚禁你的事。」
更何況人都自動送上門來了。
「沒什麼籌碼。」六暮將掛在腰間的煙斗取下,彈了個手指點燃後,吸了一口,「只是,那是左將軍欠我的。」
聞言,左將軍皺起眉頭。
他自然不會不曉得六暮指的是什麼,但他不解六暮竟覺得這件事對他來說有約束力嗎?
「我知道將軍在想什麼。」六暮晃動煙斗,墨色的雙眼望向一邊,「但可別告訴我,將軍一點虧欠感都沒有。」
「……」
五十年前的事,導火線在場的兩人都清楚。
而那是唯一能動搖六暮的事,否則他怎麼可能一走了之。
左將軍閉眼考慮了一下後,決定不為難他了。反正正如六暮所說的,把詳情告訴他,完全沒有影響。
「你想知道什麼?」
六暮勾起勝利的笑容。
「很簡單。起因,地點,和目的。」
簡短的三個字,卻已經含括整個中心了。
左將軍放下酒杯,「你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告訴你。但你覺得,憑著『那件事』,就能換到全部你想知道的?」
六暮爽快地回道:「不能。」
「故意試探我的?」左將軍抬起下巴冷笑,「你當我是誰?」
「那只要告訴我目的就好。」
左將軍斜睨了他一眼,總算坐正了身子。
「你知道『那件事』的主要目的嗎?」
五十年前,兩人熟識的「他」所引起的、彷彿世界末日的那一天。
「不是為了毀掉腐敗的世界?」六暮喃喃說道,耳邊響起了「他」說出這句話時的冰冷語氣。
「對了一半。」左將軍說道:「你也曉得『他』只是被利用了。他背後的人的目的,是希望破壞埋在這個國家底下的地脈。」
「地脈?」六暮狐疑地重複了一次。
破壞地脈能做什麼?
「能毀掉這個國家──這點和『他』的願望相符。」左將軍冷笑,滿臉不屑,「而真正的原因,是接收地脈的力量。」
「真是瘋了。」六暮也笑的不以為然,「哪來的容器好接收力量?」
「本來是打算用『他』的軀體做容器吧。」
畢竟不是隨隨便便抓個人,就能當做收容力量的容器。
地脈簡單來說,本是負責調節這國家的魔法因子的大型法陣,但不是人為,而是這塊土地經幾千年下來的住民所開墾、運用後,自然而然形成的。
「你當初就那樣一走了之,還真是錯過很多精彩的內幕。」左將軍勾起嘴角,和髮色相同的暴戾雙眼緊盯著六暮瞧。
六暮沉靜了一會。
「抓到一些相關份子後,那拷問的現場真是有趣呢。」
「我沒那麼喜歡見血。」
「那真可惜了。」左將軍隨口說道。
話說了半天沒聽到重點。
「所以這次的目的呢?捲土重來?」
「自然是。」左將軍頷首,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飲盡。
六暮想了下,又問:「結果背後是誰?」
「知道了又如何?更何況我只答應回答你一個問題。」左將軍說完後,便顧著飲酒,沒有要再開口的意思。
不長不短的沉默,六暮不全然在發呆。
他就處在這曾經熟悉的地方。跟「他」還在的時候,沒什麼兩樣,但是逝去的人不會再回來。連補償的機會都沒有。
「暮。」
抬起頭,左將軍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面前,大掌輕拂過他的臉頰。
六暮揮開他,「別叫我。我們……」
「少囉嗦,你以為你在哪裡?」左將軍捏住了他的下巴,雙眼閃過危險的鋒芒,渾身散發著令人不敢抗拒的威嚴。
但這嚇不倒六暮。
「將軍明知道這對我沒用。也別想留我下來。」他冷淡地說道:「我要走了。」
「你也明知道你逃不走。」
六暮正要伸手,卻立刻被左將軍給按住手腕。
「這煙斗你用多久了,你覺得我不曉得它有什麼力量嗎?」
「……嘖。」
「得了吧你。」左將軍看到那張蒼白的臉上不悅的表情,不耐煩地鬆開他的下巴,用力勒住了他的頸子。「來到這裡,表示你有所覺悟了吧?」
「唔、咳咳、你……」雖然還不到會窒息的力道,但左將軍又同時用了束縛法術藉由被勒著的頸子傳到全身,令他十分難受。
「你清楚自己打不贏我的。」左將軍重重一按,將六暮壓在身下,「選吧。要死還是幫我們?」
「我、不要、咳咳……嗯……」
「你別告訴我,你還聽不出來幕後的人是誰!」左將軍囂張地笑著,伏下身,薄唇湊到六暮的耳邊,「如果你想報仇,那就別無選擇。」
掐在纖細頸子上的手越收越緊,法術的層次也越來越高。
本來還掙扎著想推開對方的六暮,最後閉上眼睛。
「瑟、提斯……」
聽到他喚自己的名,左將軍便知道他的答案了。滿意地微笑,開了手。
「乖孩子。」
06.
於是突然消失的右將軍又突然回來了。
接到消息的王龍心大悅,但又不能大肆慶祝,免得讓聖龍那方的人知道了,草率地接見過右將軍後,就要他跟左將軍回去。
「你的宅邸沒了,就住我這吧。」左將軍不由得反抗地說道。
雖然六暮挺想說反正我都答應要幫忙了,還會逃不成?但他也懶得戳破這雙方都知道的謊言。
可是,和左將軍同個房他就有意見了。
「左將軍宅子這麼大,敢情連個空房都捨不得讓出來?」六暮壓著想發飆的衝動瞪著說得理所當然的瑟提斯。
「就睡這間,免得你跑了。」
「我都答應了怎……」
「睡這。」瑟提斯沉下眼色。
並不是擔心他真的殺過來,只是不想讓美輪美奐的裝潢一夕全毀,六暮也只好認了。
「反正你也不常回這裡吧。」六暮半是調侃地說道。
誰不知道左將軍都是到女人的房間去過夜的?這性格怕是再過幾百年也不會改。
「哼。」瑟提斯低頭看著他,「別告訴我你這是吃醋了。」眼底滿滿的慾望。
六暮當然沒露看,但他裝做沒發現。「左將軍和什麼人睡,哪時輪得到我管了?」況且他根本不在意,哪來得吃醋。
「那就好。」
話說,瑟提斯不睡這裡的話,為了看守六暮而讓兩人同房的意義根本就沒了吧?